原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授于瑾去世一年多后,她的同事还会在回忆她时失声痛哭,她的学生、同事、家人募集300多万元为她筹建基金,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称赞她的善良、体贴、细心和才华横溢……
9月16日,于瑾教育基金正式揭牌,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、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罗伯特·默顿教授专程飞来北京参加仪式,并担任基金会名誉理事长。
于瑾生前没有行政职务,也没获得过什么荣誉,去世后,学校追授她“模范教师”称号。但是,在学生、同事眼里,于瑾一直是他们由衷热爱、亲近的好老师、大姐姐,是很多人专业道路的引路人,是改变他们生活最重要的人。
热爱学生的“大姐姐”
在对外经贸大学校园里,于瑾曾经是一道风景——很多学生都叫她“神仙姐姐”,她的课程总是选课系统一开放就爆满,需要抢名额。
学生喜欢于瑾是因为她的课讲得好。1991年南开大学硕士毕业后,于瑾来到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任教。上世纪90年代末,国内微观金融教学刚刚起步。时任国际经济贸易学院院长的林桂军找到于瑾,希望她尽快开设“投资学”这门课。这门课涉及大量数理知识,是她那个年代的学生不曾学过的,晦涩难懂。但于瑾果断接下了任务。她开始自学数理经济学,将深奥的金融理论与金融投资实务紧密相连,运用大量的数据及案例辅佐教学。
2008年,于瑾首创的《投资学》课程推出后,引起全校学生抢课,每个课堂都一再扩容。同时,于瑾又围绕这门必修课开设了《证券投资基金》和《证券投资实务》等课程,为对外经贸大学金融学专业的微观金融课程体系打下了基础。
为了开设这些课,于瑾花费了太多精力和时间,但她从来没跟同事提起过。后来,学校引进了大量从事微观金融教学和研究的年轻教师,于瑾把自己一手创建的王牌课程《投资学》及备课笔记主动送给新来的教师,自己又开始新的挑战,讲授《金融市场与金融机构》。这门课更传统也更庞杂,没有全面和扎实的金融功底很难讲好,别的教师都不太愿意讲。结果,《金融市场与金融机构》又被于瑾打磨成一门金牌课程。
学生宋远洋给于瑾当过几年助教。他记得,于老师的课案从不重复,每年都要更新教材和课件,她还会特别考虑“80后”“90后”学生的兴趣点,因此深受欢迎。
受欢迎的直接“后果”是,于瑾几乎都没有按时下过课。“每当她宣布下课后,学生不是涌出教室,而是涌上讲台,把于老师层层包围起来。”教务处处长蒋先玲回忆说,“说是两个半小时的大课,但于瑾课后都会留下来为学生答疑一两个小时,答完本科生,还有她带的研究生,晚上7点能走就算不错了”。
然而,不管到几点,于瑾都不会拒绝学生,她的家人到教学楼下接她,也只能干等。“即使秋冬天于瑾也常常讲出一身汗,错过饭点儿她的胃就会难受。”蒋先玲说不知道劝了她多少次,但于瑾总是笑着说:“这样学生比较方便嘛。”
教学之外,于瑾还致力于研究新兴市场金融的理论与实证研究。被誉为“期权之父”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·默顿十分欣赏于瑾的才华,把她的研究成果收录为麻省理工学院教学材料。
这些年,改行金融行业的机会很多,薪酬很高,但于瑾从没想过要离开讲台。28年来,她为近1.8万名学生开过课,指导培养了94名硕士生和7名博士生,这些学生都成为了我国金融界的中坚力量。直到离世前,于瑾仍在指导14名研究生和4名博士生。
用心对待每一个人
于瑾教授的课讲得好,大家都知道。但她对学生、对同事有多好,却是在她离去后大家一点点拼凑才知道。
时隔1年多,对外经贸大学教授江萍提起于瑾还是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。她带记者来到科研楼715室,门牌上还写着“于瑾教授”。但是3年前江萍就已经在这里办公了,是于瑾把自己的办公室让给了江萍。
“我那时还是副教授,两个人一间办公室,人来人往很吵,孩子又小,在家、在学校都没法静心办公。”江萍回忆,在一次聊天中,她随口讲起了自己的苦恼。没想到,于瑾当场就说可以到她的办公室去,而且几天内就腾空了办公室,把门钥匙硬塞给了江萍。
“那以后于瑾在学校便没有了固定办公室,学生答疑、自己申报材料都很不方便。”江萍说,“这件事于瑾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,她的学生每次找她,她都让他们去会议室、咖啡厅,移动办公。一直到她去世,我们谈起她时,学生们才知道原委。于瑾就是这样,默默地关爱着身边每一个人”。
于瑾去世后,很多人聚在一起回忆她,有人说:“我以为于老师只是对我特别好,原来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。”
学生何亮宇支教前向于瑾请教,于瑾不仅鼓励他到一线去,还客气地说:“如果你不嫌弃,支教回来可以做我的研究生。”这张口头“支票”,让何亮宇在千里之外的甘肃支教非常踏实。一年后,他如愿成为于瑾的研究生,毕业时,于瑾尽力为他推荐工作。如今,何亮宇已是一家大型基金公司的负责人。
2001年,学生夏威犹豫是在国内找工作还是出国留学,前来请教于瑾教授,于瑾根据夏威的情况坚决支持他出国深造。得知夏威有经济困难时,建议他采用未来工资现金流抵押、人品信用众筹模式来解决学费。“于老师率先拿出1万元支持。”夏威说,虽然后来家里给了费用,没用上老师们的钱,但于瑾教导的“能为自己的项目融资才是真正学金融的人”一直让夏威记在心里。
于瑾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感受过她的关心。她关注学生的朋友圈、生活动态,在他们结婚、生子时会精心挑选礼物,“于老师送我孩子的衣服,比我家人送的都多”。江萍说,“她就是这样用心对待每一个人”。甚至在她走后,家人还从她的书包里发现准备捐给学院患病教师的3000元爱心款……
巨大的“隐形”工作量
近几年,有些高校教师的心思不在教学上,而是放在跑项目、搞科研、办公司。身为金融学教授,于瑾在金融圈20多年,算得上离钱最近的人,但是,她依然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学生身上。
“用淡泊名利形容于瑾,再准确不过了。学校里的荣誉她不争不抢,甚至连博导都不想评,她把机会让给其他人。”蒋先玲回忆,“还是我跟她说,当了博导才能带更优秀的学生,你的那些硕士研究生才能跟着你继续深造,她这才申报了博导”。
于瑾把自己的学生叫作“小朋友”“小可爱”,每到学期最后一堂课,她总是在屏幕上打出“祝小同学们期末考试顺利”。对这些“小朋友”,于瑾像“大姐姐”一样地爱护。
每年开学,于瑾就开始着手为学生们准备十几个论文选题建议,并列出参考书籍。每一个题目,都是经过她阅读思考后定下来的,同时给学生写出开题指导,有时长达数千字;对学生写来的每一封邮件、微信,她都认真解答回复。2017级硕士贾敏读研前曾写过一封邮件,向于瑾请教如何做好本科生到研究生的过渡。没想到,于瑾回复了一封1000多字的邮件,从专业课程、英语基础、心态调整等方面,详细列出自己的想法。
这些工作不会留下照片、无法填进表格、更不会成为课题项目,在学校统计工作量时,根本不会被提起,但是,这些“隐形”工作量却成为于瑾留给学生永远的记忆。
对学生的热爱,一直持续到于瑾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2018年5月24日中午,签完最后一份博士生毕业材料,于瑾收拾东西回家。近两个月来,因为操劳学生们的论文,她一直休息不好,前一天晚上也只睡了两个小时。看到“小同学们”一个个顺利通过,她开心地跟同事说:“那我就歇一阵儿了啊!”
说是歇一阵儿,回到家后,于瑾又通过微信、电话回复了6名学生关于论文修改的问题。最后一个学生收到她的信息是在深夜00∶57。此后,她应该是上床休息了。按她一贯的日程表,小憩醒来,她还会继续伏案工作,或为学生答疑解惑,或完善手头的教案。
谁知,她就此长眠。
“不同于很多经历坎坷的英雄模范,于瑾的生活一帆风顺,家庭幸福。”蒋先玲说,“于瑾待学生、待同事的点点滴滴,都是普通人做得到、学得来,却又无法一辈子都坚持的。在平凡岗位上作出不平凡的成绩,才是于瑾最闪光的地方”。(经济日报·中国经济网 记者 佘颖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