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的集团方洪波：越过山丘，风景必定更美的

美的集团董事长兼总裁 方洪波 美的集团总部

⊙记者 朱文彬 ○编辑 全泽源

50年前，何享健等人集资5000元从小作坊起步，筚路蓝缕；50年后，美的集团市值超过3700亿元，称雄家电业。

“过去的50年，是美的波涛汹涌的50年；未来的50年，将是美的静水深流的50年。”美的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方洪波如是说。

美的增长曲线背后有怎样的“美的哲学”？美的未来又将如何静水深流？站在新的历史方位上，美的集团将如何续画更美的曲线？如何在越过山丘后探寻更美的风景？如何在种种不确定下定位确定性的未来？

“五十知天命，不是听天由命，而是顺应时代变化，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，在规模领先的基础上建立新的竞争优势。”近日，上证报记者来到中国家电之都——广东顺德，对方洪波进行了一次深度专访，听他详解“美的哲学”，畅想未来“美的风景”。

简与“奢”

一场台风过后，雨尚未消停，记者一行来到位于顺德北滘的美的集团总部，往来客户络绎不绝，工作人员有条不紊，丝毫感受不到南方雷雨带来的闷热与焦躁。

上午十点钟，美的集团总部4楼会议室，一个身影准时出现，疾步而入。熟悉的黑框眼镜，简约的黑色T恤，方洪波只身一人，拿着一本笔记本来到会场，甫一落座，就进入了采访环节。

“实际上，美的的发展和崛起很简单，就是跟改革开放一脉相承，得益于中国发展的大背景，得益于巨大的人口红利，以及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。”方洪波直入主题。

过去几十年，美的从无到有，从小到大，跃至《财富》500强第312位，成为家电行业的龙头企业，成就令人瞩目。而方洪波将此主要归结于中国经济的崛起。“在这个背景下，只要你稍微聪明一点，稍微勤奋一点，都会发展得很好。”

方洪波并不喜欢繁文缛节，而是注重高效、包容和开放。他要求，他的讲话不要无缘无故的掌声，美的员工不能因为他是董事长就拼命鼓掌。在公司食堂吃饭，包括方洪波在内，每个人都是自觉排队，没有任何的等级和优势概念。

相映成趣的是，方洪波对技术创新与研发却是不吝投入，不仅重金投入，而且还仔细过问。2018年，美的集团的研发投入达到100亿元，为整个家电行业之最。

在美的集团总部南边不远处，是美的全球创新中心，虽然没有高楼，但现代化的设计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。

“里面有7000多名工程师。无论是软件，还是硬件，都是一流的，投入巨大。其中大部分实验室在中国是最顶尖的，不少实验室国内找不到第二个，很多单个实验室的投入就达几千万元。”说及此，方洪波显得颇为骄傲。

他告诉记者，这个创新中心从整体设计到每个细节，甚至餐厅的装修等，他都亲自参与或过问。为提供优良的环境，该创新中心有标准的足球场、高标准的游泳池、40多个室内羽毛球场，以及篮球场、健身中心等。

“最近，我们投资了1000多万元在里面建了一个玻璃房，专门把星巴克引进来，成为星巴克全球唯一一个在封闭园区里面建的咖啡馆，而且只对内不对外。”方洪波说。

在美的全球创新中心不远处，是美的集团中央研究院，数百名研究人员在此钻研未来技术和前沿关键技术。美的也为这里的研究人员设计好了薪酬激励制度，每年在奖金、期权、限制性股票激励方面，都会向他们倾斜。

不仅如此，这些研究人才的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教育问题，方洪波也会亲自出马，与当地政府沟通，协调解决方案。

退与进

方洪波说，过去单纯依靠规模制胜的模式，现在已经不再可行。而任何一个企业，要继续发展，本质上还要坚持一个道理，那就是大道至简。

“这不是说我已经悟到了大道至简。”方洪波谦虚地表示，自己学历史出身，是在用历史的跨度去看待这一问题。

通用汽车第八任总裁阿尔弗雷德·斯隆曾有名言：“要么成本领先，要么与众不同。”方洪波非常认同此论断。在前瞻性地应对规模发展不能解决成本上升带来的挑战时，美的集团早早开辟了另一条道路。

2010年以后的近10年内，美的“一刀切”地停止了所有生产要素的投资：没有在国内建设一平方米的厂房，没有拿过一亩的土地，没有新建过一条生产线。数年前，美的甚至还关闭调整工厂，向政府退还了6000亩土地。

对于像美的这样的大型制造业企业来说，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，退还土地，更被人看作是“傻瓜才去干的事情”。

方洪波坦言，这个过程并非坦途。当时，他告诫自己的团队：“转型就像在一条高速公路上跑着，突然告诉你前面是尽头，没有路了，但速度不能慢下来的同时，还要找到一条新的出口，那么就必须要找到另一条道路。”

顶住内部和外界众多非议，美的开始了自己的转型模式。

为什么要退？方洪波告诉记者，2010年之前，美的没有自己的技术能力和基础体系，美的必须要进行改变。

一方面是精简和退缩，另一方面则是果敢与精进。

在退的同时，美的大力投入技术和研发基础设施，开始研究和开发体系的分离，建立自己的研究体系和开发体系，建立集团的四级研发架构，制定各个技术路线图的规划，制定每个产品未来5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技术路径，做到“开发一代、研究一代、储备一代”的研发模式。

10年之间，一退一进，美的集团的营业收入从当时的1000亿元，增至去年2600多亿元，而净利润则从31亿元增至200亿元，其高质量发展头角峥嵘。

“过去几年，美的的盈利增速超过收入增速，说明我们的引领能力和引领结构发生了变化，不再是靠规模增长带来发展，我们的产品创新、技术创新和产品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。”方洪波说。

进退变化之后，美的集团还聚集了全球大量的行业顶尖人才。截至去年，美的集团的研发人员超过1万人，占公司白领阶层六成以上。

除中国本土之外，美的在全世界共有28个研发中心。“哪里有最先进的技术，哪里有最好的资源，哪里有最优秀的人才，我们就把研发中心设在哪里，在全球范围吸引整合优秀的人才。”方洪波说，比如把人工智能和未来技术的研发中心设在硅谷，冰箱压缩机高端技术的研究中心设在奥地利。

“今天回头去看，很幸运的是，我们当时那样想就那样做了，否则，也就没有今天了。”方洪波觉得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后怕。

变与不变

“我们只有改变，才能重生。改变，就在今天。越过山丘，风景必定独好。”

今年1月16日，在2019美的集团经营管理年会上，方洪波表示，美的要以“时不我待”的紧迫感去更坚决、更彻底、更迅速地进行变革。50岁的美的需要重生，只有重生，才有未来。

历史专业出身的方洪波说：“五十知天命，不是听天由命，而是顺应时代变化，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，在规模领先的基础上建立新的竞争优势。”

在全球“百年未有之变局”时代洪流前，美的集团如何实现重生？

改变！这是方洪波给出的答案。“敢于改变，是美的50年发展史上最重要的资产。”

在方洪波看来，转型的“型”，就是指竞争力。当前，中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，过去主要拼成本的竞争力已经开始失效，很多人对此感到迷茫和无所适从，因此，当下的转型就是重塑新的竞争力。

他说，美的的竞争力由三块构成，即一朵红花、两片绿叶，红花是指产品领先，绿叶是效率驱动和全球经营。

“产品领先靠的就是技术创新。”方洪波说，“我有个判断，那就是人类历史发展中，只有技术进步才能驱动各个行业发生颠覆和变革。新的‘型’，核心就在于技术，这是永远的。”

2013年，也就是方洪波担任美的集团董事长的次年，美的就开始往数字化方向开始转型。彼时也正是美的“最困难”的时刻，其数字化转型，一度被同行笑称又在“自我折腾”了。

数年过去，信息技术与家电业一起发生了巨变。美的的数字化从1.0阶段晋级2.0阶段，再到今年将实现企业全价值链流程的全部数字化，将数字化程度提升到全行业、乃至整个制造业的最高水平，这带来的效率驱动，最终把美的推到了新境地。

通过数字化战略，美的找到了新的成本优势：人均成本大幅下降、仓库面积大幅压缩、库存周期大幅减少、现金流显著增加……这也是为什么美的能在没有新建一平方米厂房的情况下，不仅满足市场需求而且盈利能力大幅提升之秘诀。

“这一新的成本优势正是通过效率驱动来建立的。”方洪波说，建立新的成本优势后，能确保盈利能力和现金流，然后又能去确保投入创新，让产品持续领先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。

敢于改变，不等于全部都要变。有什么不能变的？“一定是企业家精神。”方洪波语气坚定。

什么是企业家精神？“它是一种特殊的生产要素，跟土地、资本不一样。”方洪波向记者阐述道，企业家精神就是发自内心的冲动想干，是企业家角度的不忘初心，本质上就是敢于自我否定，敢于不断创新，敢于应对挑战。

一直以来，美的敢于改革，而且是战略前瞻性的自我改革：在别人没有改的时候改，在别人不敢改的时候改，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改，在自己最舒服的时候也在改。

“美的最大的特点，就是敢于向自己挑战，敢于刀刃向内，敢于否定自己。”方洪波说，“企业家精神光方洪波有是不行的，每个事业部总经理、每个管内销外销以及研发的人，每个人都要有企业家精神。”

如何激发这种企业家精神？他表示，这需要不断地进行体制机制的创新、激励机制的创新，除物质激励外，还要有精神激励，乃至形成共同的价值观。

确定与不确定

“美的的未来，是确定的，又是不确定的。”方洪波坦承，在主动变革中，谁也无法能保证不犯错误和少走弯路。

1992年，东方风来满眼春。

是年，方洪波南下广东，亲眼见证了珠三角的日新月异，沧海桑田。

“2008年前10年的变化，没有现在1年的变化快。这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。”方洪波感慨道，在这样剧烈的变化中，即便一个大企业，也面临着不可预知的风险。

控制风险，需登高望远，居安思危。方洪波告诫自己的团队，风险是365天在任何地方都存在的，要想屹立不倒，就需时刻有危机意识。

在转型过程中，美的系统地建立了合规、内控、风控三层体系，在美的集团内部，时刻都在警示着八大风险，每隔一个时期就滚动一次，排在最前面的，要首先解决，再不断进行替换。

每年，美的都会投资数亿元，引进一批海外人才对未来进行前瞻性的研究。然而，这些研究内容是什么、方向对不对，事实上也蕴藏着风险。在构建人才体系之初，美的内部也曾有杂音——“投资几个亿，什么都看不到，是不是来白拿高薪的？”

方洪波直截了当，并在不同场合强调过50次以上：“这班博士和这班年轻人不会到美的来浪费自己的青春，更不会只为了几个钱大老远跑来顺德的！”

他告诉记者，当这些研究的风险累计到一起形成风险回报的时候，就是未来的护城河，护城河也是一种竞争力。

如今，美的的护城河在不断加宽加深。在一张A4纸上，方洪波一边画出一个三维坐标图，一边详细解释。第一个重要维度就是在纵向价值链上的深化，进行垂直管理，所有核心技术和零部件必须全部自己掌握。第二个维度就是要实现全球经营，2017年初美的集团发布了新的企业定位——全球经营的科技集团；第三个维度就是技术领先全球驱动，通过不断升级，在技术、产品创新、公司治理等方面保持领先地位。

“当到了某一天，越过山丘的时候，发现‘护城河’还没有建立起来，这又变成了风险。没有人能够保证未来一定成功。”方洪波接着说，但既然认准了方向，就要继续走下去。

“战略方向和思维的错误，是最大的风险。”方洪波透露，美的有个头脑风暴的传统，所有的核心高管每个月都有建设性的对谈，拍马屁在对谈中是没有市场的，必须提出对公司有利的、建设性的意见，这样才可以清醒地看到正确的战略方向。

美的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？

站在新的起点上，方洪波已经在系统地思考。他透露，今年底公司核心层会有一场专门的头脑风暴，畅想和定位更远的未来、更高的目标、更大的愿景。

“中国的发展和崛起，仍然是一个大趋势，在此背景下，美的仍要抓住这样的机遇。”方洪波说，越是低迷的时候，越是能酝酿优秀、伟大的企业。放眼世界，任何一个卓越企业，都是历经周期兴衰成长起来的。

方洪波说，现在还不是看到美的创新投入最好的时候，最好的时候还没有到来，但可以确定的是，未来一定会更美的。美的仍会坚持不断地投入，一定会看到最好的创新成果。“我们已经看到了质变的曙光。隧道尽头的那道曙光，就在前方。”

在走出美的集团总部大楼的一刻，雨早已止住，天空透出蔚蓝，明媚的阳光也直洒而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