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来
麦家
阿来最近跟杭州很有缘。二十天前刚来杭州参加过论坛的他,昨日又携新书《云中记》来杭与读者们交流。
昨日杭州倾盆大雨下了一天,但前来杭州乐堤港单向空间参加活动的读者们依然热情不减。活动现场坐得满满当当,最后排站着的读者几乎要被挤到门外去。
阿来,四川省作协主席,曾任《科幻世界》杂志主编、总编和社长。《尘埃落定》在2000年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之后,他又于2018年凭中篇小说《蘑菇圈》拿下第七届鲁迅文学奖,成为“双冠王”。
当天分享会的主题是“生命之美绽放神性之光”。嘉宾是阿来的老朋友麦家。
汶川地震之后
十年迟迟没有落笔
2008年5月12日下午,阿来正在成都的家中写作长篇小说《格萨尔王》。忽然,世界开始摇晃。“抬头看见窗外的群楼摇摇摆摆,嘎吱作响,一些缝隙中海喷吐出股股尘烟。”震动从地板从座椅下涌上来,差点把阿来摔在地上。
汶川地震发生过后,当时还在成都工作的麦家给阿来打来电话,建议他们加上杨红缨三名作家带头发起捐款。接着,他们成立了一个基金,用于教育。
阿来跑去汶川,一路往满眼损毁的灾区靠近。他以志愿者的身份,和灾区人民站在一起。
“那个时候,我全然忘了自己的写作。”满目疮痍之下,无暇思考。
等到重新再回到书桌前的时候,阿来也想过要写地震题材,可是却觉得无从着笔。 “一味写灾难,怕自己也有灾民心态。我不在灾区,但剧烈的创痛同样落到我的心头。可是,只写创痛吗?或者人的顽强?可是这种顽强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。”
阿来迟迟没有落笔。
2018年5月12日下午,阿来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书桌前,准备写一部关于探险家的长篇小说。忽然,两点二十八分这个时刻来临。全城顿时响起致哀的号笛。在长长的嘶鸣声中,阿来不禁泪流满面。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,十年来经历的一切在眼前重现。
时间过去了,那么伤痛呢?
半小时后,阿来平稳了情绪,关掉了之前那个文档,重新落笔。“我要写一个人,一个村庄。我要用颂诗的方式来书写一个殒灭的故事,我要让这些文字放射出人性温暖的光芒。”阿来说。
“阿巴一个人在山道上攀爬。”故事就此开幕。
《云中记》完成
要感谢莫扎特
地震发生三四年后,阿来偶然看到一个朋友拍摄的照片。地震后,由于有些村落不适合重建,于是整体迁移,这位摄影师就在一个废弃的村庄,拍到了一个人孤身为逝去的乡亲们祭奠的画面。
“这个人为什么要回去?”阿来问。
“我觉得这个是特别有意思的一件事。”这个场景也成为后来创作《云中记》的灵感来源之一。
《云中记》叙述了一个祭师的寻找和消失。在他的笔下,万物有灵,万物皆有生命。阿来以此写出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对自由神性的向往。
“这个故事很简单,但越简单的故事越难写。你可以想象一下,这个人面临亡灵,一个废弃不生活的村庄,对于作家的写作难度非常大,甚至人物关系都没有,没有人物关系就无法推进故事,这是按照常理来说的。没有人物关系就无法构成对话,这就是一种作家的勇气,敢于去挑战,就相当于上擂台,他把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捆住,他用一半的身子来展现独孤求败。”作为嘉宾的作家麦家说。
“这本书的写成,我很感谢一个人——莫扎特。”在《云中记》的写作过程中,阿来一直在听莫扎特的《安魂曲》。
映秀地震以后,阿来也去了。他去的时候再也挖不出活的生命了,可废墟下面还有很多遗体没有挖出来。“有天晚上10点多了,救人的人很累,在废墟边上哭天哭地的死者亲属们也很累,东倒西歪地躺在那里睡了。我们是开车去的,我睡在车里,我就觉得突然一下这么安静,雨也停了,天上的星星好美,尤其是与地上的情景相比。这时候就我想应该有点声音。”
阿来就在车里翻,翻出了莫扎特的《安魂曲》。《安魂曲》是一首关于死亡和魂灵的音乐。阿来就在车里放这首曲子,他以为会有悲伤的亲属哭着过来,然而没有。“没有人吭声,就在那里静静地听。”
“所以,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想,如果将来我要写地震,就该写出来这一点东西,写出我们从现成的语言中得不到的经验。”
五月开篇,十月完成。阿来用五个月的时间,让埋伏自己内心十年的伤痛得到了一些迟来的抚慰。“至少,在未来的生活中,我不会再像以往那么频繁地开展关于灾难的回忆了。”(汪佳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