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不似人间,更似被外星人遗落在此的庭院,
空旷,清冷,寂寥,没有温度
“蓝窗”遗迹:在天尽头遗世而独立
文/张娟
发于2019.6.3总第901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大自然一定是厚爱戈佐岛的。它把五千多年前的史前文明——比金字塔还古老的詹蒂亚神庙给了它,又在一千多年前锻造了蓝窗的传奇。
戈佐岛是马耳他第二大岛,这里是潜水、跳水等各类水上运动的天堂,因为相对封闭,所以保留了许多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。“蓝窗”就是其中之一。
蓝窗是由海浪冲刷悬崖、石灰岩崩塌而逐渐形成的天然大拱门。两边的石墩直径约100米,上面支撑起一个石盖,形成一扇高约100米、宽约20米的“窗子”。透过拱门,海天一色的蓝色美景尽收眼底。
曾经,它矗立在地中海上悬崖的尽头,巍峨而壮观,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攀岩者来挑战极限。在电视剧《权力的游戏》第一季中,丹妮莉丝·坦格利安与马王卓戈卡奥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,婚礼的取景地正是在蓝窗一带。自此,蓝窗又成了许多权游粉丝的打卡地。
大自然厚爱它,却又彻底毁灭了它。因海浪常年的冲刷与侵蚀,蓝窗在2017年3月8日轰然倒塌,于狂风巨浪中消失在大海。马耳他总理约瑟夫·穆斯卡特称,这是一件“令人心碎”的事情。许多人伤心欲绝,表示以后不会再去马耳他;也有更多人的好奇心被激起,想要一睹蓝窗遗迹。
戈佐岛在马耳他岛西北,蓝窗又位于戈佐岛正西海岸,抵达蓝窗之路,就是一次一路向西的朝圣之旅。
因为远离马耳他岛,戈佐岛显得有些封闭和冷清。在车窗外光影的交错之中,房屋稀稀落落坐落在狭窄的路边,每户庭院门口的花钵里都栽种着葱油油的绿植和五彩斑斓的花。
房屋的对面,在马路的另一边,则是一片荒野。高大而肥厚的野生仙人掌和野芦荟有些泛滥成灾,它们成丛成片紧密簇拥在一起,无所不至。一株株比人还高的仙人掌奋力冲破粗粗的铁丝网藩篱,野蛮生长,开出色彩鲜艳的花来。
车辆在山谷间穿梭,路面变得崎岖陡峭,视野也渐渐开阔。当依稀看到明明灭灭的海岸线时,蓝窗就快到了。
天阴沉着,天地间混沌一片。汽车停靠在一个简陋的车站,站里只有一块牌子,一趟车。
马耳他有三蓝——蓝窗、蓝洞、蓝湖,而蓝窗是其中最负盛名的一个。从1981年版的《诸神恩仇录》,到2002年的电影《奥德赛》,再到2011年《权力的游戏》,都曾经出现过蓝窗的身影。这些作品充满着或魔幻或神话的色彩,让蓝窗带给人的遐想不仅仅是辽阔的美景,还有英雄主义的壮烈和奔赴自由的孤独。
迎着海风,一步步走在粗粝的石头上,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灰黄色的石灰岩,乌云蔽日,狂风大作,满目萧瑟,没有尘土,地中海的海浪在远处闪着灰蓝色的光。
路面坑洼不平、凌厉陡峭。千奇百怪的贝螺残骸和岩石纠缠在一起,露出尖利的棱角,提示着这里曾经沧海的存在。
耳边只有风的嘶吼,你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,天地混沌,像是来到宇宙尽头。它不似人间,更似被外星人遗落在此的庭院,空旷,清冷,寂寥,没有温度。
风从海面呼啸而来,狂野而没有节制,歇斯底里中充满了毁灭的气息。海浪一阵高过一阵,用力拍打、冲刷着岸边的岩石。刚才从公交车上蜂拥而下的游客,早已散落在这片无垠的天地,不见了影踪。
昔日蓝窗之所在已空无一物,只剩下如墨的大海。波涛汹涌着,奔向远方。遗迹附近,石灰岩高低不平,远看如一凹水洼,随着海浪的拍打时隐时现。嶙峋的悬崖、尖利的乱石、不变风向的朔风、海浪的呐喊,都让人深感人类的卑微渺小和自然的变幻莫测。
一对来自西班牙的母女一直盘踞在我想要拍照的一块突出的悬崖上,趴在地上小心地向外探着。母亲爬上更高处的另一块礁石,远远地为女儿拍下了这张“念天地之悠悠”的照片。
历史上的马耳他命途多舛,先后被希腊人和罗马人统治,拜占庭帝国和阿拉伯帝国的士兵也曾踏足这里。公元1530年,奉教皇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之命,圣约翰骑士团在这里开始了两百多年的统治。成立于1099年的圣约翰骑士团是中世纪十字军主要的三大骑士团之一,至今仍然是一个存在的实体,享有联合国观察员的身份,具有“准国家”性质,没有领土,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微型国家之一。
在圣约翰骑士团时代,蓝窗曾是戒备森严之地。传说一名圣约翰骑士团指挥官在蓝窗附近的真菌岩发现了一种灌木,这种植物具有巨大的药用价值。于是在1744年,圣约翰骑士团首领宣布禁止任何人靠近这块岩石,并派驻卫兵在真菌岩附近常年守护。而蓝窗,是通往真菌岩的必经之路。
如今的真菌岩是戈佐岛上最著名的潜水地之一,那里有超过40米落差的海底巨石世界,深受潜水爱好者的欢迎。
附近冰淇淋店的老板告诉我,每天来这里的游客络绎不绝,不分季节。虽然这里只有一家餐馆,一家冰淇淋店,和一间教堂。
天主教是马耳他国教,98%的马耳他国民信仰天主教。全国共有教堂300多座,仅仅在戈佐岛上就有46座,平均一平方公里左右就有一座教堂。
离蓝窗遗迹不远的岸边,就有一座天主教堂屹立在山坡上,土黄色的墙体和周围融为一体。从山坡上看下去,在远离海浪的地方,有苔藓一般的绿色植物倔强地从岩缝中生长出来,开着星星点点的黄色花朵,给这片枯燥死寂的海岸注入了一片生机。
天色暗淡下来。车站上,排队的人依旧。不一会儿,来了一辆车,车门打开,人潮涌出。待车辆清空,乘客逐个上车,刚好满满装上一车。随后,引擎轰鸣,车辆启动。
车窗外,刚下车的游客兴致勃勃,一窝蜂朝蓝窗方向奔去,身影越来越小,消失在远方。天地间,又只剩下那一片独有的灰黄色。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19年第19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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